《浮光掠影》(大島曉美所著的hide相關回憶與貼身觀察)1999至2000年連載於《SHOXX》雜誌




SHOXX 1999年5月號/原作 大島曉美

      當星子總編輯拜託我說:「快要一週年忌日了,請寫一篇稿子,描述一下妳和他相處的快樂回憶吧!」的時候,我反射似的就回答說:「好,明白!」但是,過了好久才開始寫,截止日期也超過了好久。

      終於坐在鍵盤前開始寫了,好幾次都是打了又刪、刪了又打……。無論多久,hide的文章是怎樣都打不出來。我手裡拿著啤酒,面對著一片空白的螢幕,對自己說著「這次非寫不可」……,當這句話浮現在腦海中時,感覺旁邊好像有個取笑人的聲音告訴我:「老是擔心煩惱,看起來很傻,男人會討厭的哦」。每次我煩惱的時候,他都會這樣開我玩笑。儘管我知道這是他鼓勵我的獨特方式,但每次他說這句話時,我就會嘴唇嘟起來做出生氣的樣子。

      這次的文章,一開始是想認認真真的寫,但還是算了。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東西,即使寫出來,hide也絕對不會喜歡的。因為他一直讚揚我輕鬆隨興的文筆,總說「有趣有趣」。那就如星子先生所說,寫一些快樂有趣的回憶吧。這樣子一想,打字的手動起來就快多了。好~~~~~~~,就這樣一氣呵成吧!!!

      正如我在很多地方寫過的那樣,我不記得第一次遇到hide是在哪個地方了。其實,他也完全記不起來了。有一次我們兩個在研究「到底是在哪裡認識的啊?」,想了三秒鐘我們就放棄了。當然,那時候我們都喝了酒,所以我們無法專注於任何一個話題超過三秒鐘。不過,我確實知道我是1988年左右,在目黑鹿鳴館認識他的,只有這個是確定的吧。那時候,X的成員一直在鹿鳴館,就像鹿鳴館的老闆一樣。那時候也有很多在鹿鳴館的樂團,我不知道認不認識 —— 反正也不重要 —— 每次那群人演出結束後的聚會,我都跟去了,參與他們的喝酒暴亂行動。大家之間有著「X走過的地方,會寸草不生」之類非常恐怖的傳言,我也是抱著「惹不起,躲得起」的心態,所以我也只是遠遠看著他們(笑)。

      但是想得起來的最早的時候,我們就已經在一起喝酒了。那時候業餘搖滾樂團的橫向聯繫很緊密,有著「朋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」之類不成文的規矩,一起喝過一次酒就是朋友了。當時我剛開始做文字工作,那個時候,不管你是業內人士還是獨立音樂人,喜歡就成為好朋友,不喜歡就出手打架,地下搖滾圈的人際關係就是這樣單純。我想他一直在這樣坦率、隨性、自由的空氣中生活著,(玩音樂)是職業還是業餘根本不重要。


      那時候我給他取了個綽號叫做「介紹相親的蜥蜴」。因為那時候經常一起喝酒,他非常擅長幫我介紹男人,然後當作餘興活動。在居酒屋喝酒的時候,hide會突然叫工作人員站到我面前的桌子上,連珠炮似的問他:「你,名字?年齡?興趣?」,對方回答之後,hide就笑嘻嘻的問我:「姐姐,怎麼樣?喜歡嗎?」然後對著什麼都不知道、莫名其妙被嚇了一跳的工作人員說:「今天一整天,這位姐姐說的話都要專心聽!這是我的命令。」嗯,說白了是很照顧我(笑),但是他到任何喝酒的地方都會這樣搞熱氣氛,讓整個場面生動活潑。這種時候,他說話就像牆壁流下的水一樣滑溜,說是戲精也不為過,完全像職業司儀一樣流暢。

      UME(Tokyo Yankees主唱)曾經突然問他:「hide桑,請你來做相親節目的主持人好不好?」。但是仔細想想的話,在他把工作人員和我搓合為相親對象的一個多小時裡,所有同桌的人都能欣賞hide一手導演的秀,席間彼此不認識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。他不會只安靜的坐著喝酒,他喜歡把周圍的人都帶動起來一起開心。

      但是雖然這樣講,他也不是和誰都能成為好朋友的那種人。X成為受觀眾歡迎的樂團之後,很多人在演出結束會慕名而來。他會帶著「為什麼我們樂團慶功宴來的都是我不認識的人?」不滿的表情。酒席上有不認識的人的話,他一定會找人問:「那個是誰?怎麼會在這裡?」但是,經人介紹,對方微笑了的話,他就會用一百倍的笑容來回報他,把他接納進這個圈子,「啊啊,××君啊。來,這裡坐,一起喝噢!~」。一個陌生人,只要介紹認識了,他就會比普通人更關心對方、也比一般人交朋友的態度還更友善。因為hide的性格本來就是這樣,所以他身邊總是圍繞著很多朋友。

      hide不能被忘記的小插曲之一,是「《無言激》現場拍攝前一晚的秘密故事」。這件事情太驚人了,一直被封印著。直到當事人星子總編在HOT WAVE SPECIAL《hide FOREVER》裡,才自己親口說出來。既然封印已經不存在了,那就讓我任性的解釋給大家聽吧。我想我還沒有在別的地方寫過吧(要是在哪裡寫過的話,真對不起。實在是hide的插曲太多,寫在哪裡了都不知道……笑)

      星子先生和hide結下了奇妙的友誼,超越了音樂界與編輯界的職業洪溝,這是有名的佳話。星子先生被很多音樂人叫做「老爹」,在我的記憶中,這綽號是hide取的。《無言激》是hide請星子先生做企劃的寫真集,每章都有一個主題,圍繞這個主題進行精美的照片拍攝,然後收集成冊,這是一本傑作。那次攝影的當中,hide提議說:「我們去有溫泉的地方來個外景拍攝吧!當然,要住宿咯!」。當然,他想去溫泉做一夜旅行的「陰謀」誰都看得清清楚楚。(笑)然後,一行人在某一天,以在沙丘拍攝外景為「藉口」,去那裡附近的溫泉區旅行。

      一到飯店就開始了大宴會,大家全部穿著浴袍開始喝酒。hide在去程的車上就說:「今天我要把老爹弄到崩潰!」,眼裡還閃著光芒。陷入圈套的星子先生很快就醉了,早早回了自己的客房。此時,覺得沒意思的hide說:「趁老爹睡覺的時候襲擊他!」,然後一個人探查去了。他發現星子先生進了澡堂,就雀躍著蹦蹦跳跳回來了。他說:「我們去襲擊澡堂,把他的頭髮染成金色的吧!」,「你開門」、「你染頭髮」等等,快速分配了在場所有人任務。我則是要負責把這一切拍攝下來。那時候的他,真的很活潑,玩得超級開心。經常有人說他像小孩子,很頑皮,真的就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孩子。

      如hide細緻周詳的計劃一樣,大家一起襲擊了在澡堂的星子先生。很多人浩浩蕩蕩的闖進澡堂,浸泡在溫泉中十分享受的星子先生,突然看見一群人衝進來,嚇了一跳,仰臥朝天。但因為醉了,把他們倒在頭上的染髮劑誤認為是洗髮精,自己染起了頭髮。自始至終在幕後指揮的hide笑到不行。他是一位善於指揮人們進行任務的偉大製作人,而且也是超群的說書大師。

      更誇張的是,之後hide把星子先生的所有衣服給藏起來了,包括內褲。等到澡堂風波過去後,星子先生想要穿衣服出來,卻發現原本應該放在那裡的衣服都不見了。hide忍住笑,對著拼命找衣服的星子先生說:「老爹,在找什麼啊?我來幫你!」。他的惡作劇程度超越了小孩,看起來更像壞心的惡魔(笑)。隔天一早,當星子先生去櫃台結帳時,飯店服務人員遞給他一個袋子說:「這個,因為是很重要的東西,請保存到明天早上」,遞出去的袋子裡,放著星子先生昨晚怎麼找也找不到的衣服。當然,就是hide把衣服裝進袋子裡,用透明膠帶封好,半夜送到櫃台的。

      攝影隊一行人就在劇烈的歡笑和胡鬧中過了一夜。前面有說到,因為「想要拍攝早上的沙丘」,一大清早就出發前往了拍攝地點。徹夜沒睡的hide在做妝髮時睡著了。當他站在鏡頭前,感覺就像變了一個人。他在拍攝中會全神貫注,有時會滾到螞蟻窩一樣的沙丘底部,有時會跳進超級冰的海水中,他的投入程度超乎尋常。幾個小時前,他還在跟星子先生開玩笑,笑嘻嘻的「嘿嘿嘿……」在欺負他。但他在鏡頭前的樣子,完全不是同一個人。真的是能把工作狀態和休息狀態切換得非常清楚的人。。

      被稱為藝術家的人,或多或少有著平時的自己與藝術家的自己,這樣的兩面性。但是,這種兩面性的反差在hide身上顯得特別極端。即使化好妝、換上演出服,他在休息室裡仍然像平常一樣跟工作人員開玩笑。然而,一旦出現在聚光燈下或鏡頭開始對著他拍攝,他的表情馬上就會變成搖滾明星的表情。那時候的他不是他了,而是不能輕易用語言來表達的,有一種從他身體裡散發出來的強烈靈魂,還有像能量一般的東西環繞在他周圍。

      在北風的呼嘯中,繼續著詭異的攝影,星子先生的金髮,怎麼看都很奇怪。而且那時候,他還不知道自己的頭髮被染成金色了。第二天回到公司,被老闆罵了一頓:「怎麼回事?這個頭髮!?」,他才發覺自己詭異的變化。(編輯部星子註:肯定是那一天晚上搞的鬼!要是我知道的話,那天晚上我非得把頭髮染回來不可!)對雜誌總編惡作劇的hide也是hide,不過被開了這麼大玩笑也絕不生氣,笑嘻嘻的星子先生也是非常厲害。因此,兩人微妙的氣味相投,從此開始了相互欺負與被欺負的關係……

      hide身上的小插曲,最多的還是關於酒的話題。誰都知道他非常喜歡酒,這是有名的事情。我和他也是碰面就喝酒的,從沒少喝過。剛出道的時候,他常常有「邊喝酒邊採訪」的常態。採訪時間常常安排在晚上,這樣就可以讓他直接去喝酒了。hide說:「邊喝酒邊被人採訪的話,不知不覺中就把不必說的也說出來了,真是狡猾」。清醒的時候,別人想打聽點什麼的話,他會說:「想聽什麼去酒吧聽吧!」「想叫我說什麼的話,帶一公升的酒來,我們一起喝了再說!」等等,完全像是一個調皮的孩子一樣任性。當然,他都是半開玩笑的,但是偶爾也有人信以為真,跑去買酒來,他就會說「lucky~~~」,高興的拍手。


      既然他這麼愛喝酒,所以當然他也沒有底限的喝。他自己說過,無論什麼酒,他喝下去的速度都一樣,也就是說,度數低的啤酒也好,度數高的波旁威士忌也好,都是以同樣的速度喝下去。高濃度的酒,就算很小心的慢慢喝,也會醉,一旦喝醉了,你就管不了速度了,這真的是喝酒的悲哀。他隨著夜深,經常會把啤酒換成日本酒或波旁威士忌。

      而且,他開始喝酒就停不了。他曾在一本雜誌調查「喜歡講的話」一欄裡,寫下「再去喝一間(酒吧)!」,實際上,這句話幾乎是hide的口頭禪。我跟他有無數次一起喝到凌晨、喝到天亮。有一次,早上想得起來的事情,就是在公園裡和LUNA SEA的成員一起做體操。那時候喝到凌晨4點,我們還想喝但是店都關門了,沒辦法只好去便利商店買啤酒喝,一邊溜公園的溜滑梯一邊喝。老是覺得「只喝這麼一點嗎?!」醉了也想要找樂子。天亮的時候,附近想要做早操的人們開始聚集到公園。結果,一群衣著華麗的音樂人全體加入了做早操的行列,那真是太壯觀了。因為大家都還穿著舞台的演出服裝。就這樣,平凡的普通市民和超級華麗的搖滾明星們一起做完了早操,或許可以說這是終極的違和感。

      早上,酒吧結束營業後,hide經常去的關東煮攤也開始營業了。但是那個老闆是個任性的人,有沒有開攤營業,不走去看看是不知道的。因為是路邊攤,理所當然沒有電話,(那時候手機還沒有普及……)而且老闆把攤子擺在山手線某站的出入口附近,在那裡喝酒的話就要被上學上班的人群借過。他經常泡在這家攤子裡,「在早晨的陽光中,沐浴在一臉認真表情的上班族那冷冷的視線中,喝一杯的感覺,真是太美味了!」邊說邊喝日本酒。

      說到這,有一天,他說:「我今天非要去那家攤子!」,到了那裡卻失望發現,那家攤子沒有開在往常開著的地方。但是怎麼也不想回去的hide一行人,馬上就進了旁邊的超市。說實話,我當時喝得很醉,突然從貨架上打開了一盒草莓Pocky餅乾棒,說著:「好吃!」我就開始大吃了起來。(那時候想吃完之後再付錢的)。hide在旁邊,說:「不行阿,怎麼能偷吃呢?」就從我手上搶走了Pocky,一手抓著十支吃掉了。慌張的同伴馬上到櫃台付了錢,否則差一點我們就變成超市歹徒了。

      後來,hide說:「妳突然吃起草莓Pocky來,我想到妳還沒有嫁出去就要變成罪犯太可憐了,就把罪過攬到自己頭上來了。」我一時很感動。但後來當我再問起他這件事時,hide說他那時候的事情都不記得了。但是,這個故事應不應該寫出來呢?想起一直以來hide說:「不要光寫別人的事情,也要好好寫寫自己的事情!」,所以我想,就寫出來吧(這件事,真的以前沒有寫過)。但是,保密的期限,也已經過去了……


      hide在酒方面的趣聞可謂堆得像山一樣高,但是也不能說他一直在喝酒。巡迴期間以及平時,他很少一整天不喝酒,但是一旦進入思考模式或者作曲狀態,就滴酒不沾了。特別是開始個人活動,在家做前期製作等等的時候,長時間不喝酒的日子也很多。當我去洛杉磯拜訪他時,他說:「已經兩個星期以上沒有喝酒了哦」這情形也不是只有一次兩次的。從這個角度,你就能看到他的真面目,hide把on與off分得很清楚。想玩的時候就玩個盡興,想喝的時候就喝得痛快。但是如果開始對某件事熱衷起來,就會把全部精力投進去。有時候我會覺得這是不是太極端了,但是可能按照他的率直性格,不這麼做就不爽吧。

      在個人巡迴演出的時候,他在演唱會前一天一定很小心的不喝酒。那麼喜歡在巡迴前喝酒的hide,據說在真正演出的前一天連飯店大門都不跨出一步。當然,這是因為「喝酒喝太多的話,嗓子的狀態就不好了」。在巡迴當地的飯店大廳裡,他用平時從來沒有的認真表情說:「酒會把嗓子弄壞,在舞台上以不好的狀態出現,就對不起付錢來看我演出的觀眾了。」這是他作為職業音樂家專業性的證據,也是第一次擔任主唱站在舞台上的緊張表現。相反,第二天處於off狀態或是休息日的話,他就會補上前一天的份,像瘋了一樣喝酒。他用略帶自豪的微笑說著:「多虧了這次巡演,每隔一天就超級宿醉!」。

      接下來是從他的聲樂指導那裡聽來的故事。hide在錄音前會數十遍數百遍的試錄音,然後檢查普通人聽不出差別的小細節。聲樂指導問他:「為什麼我已經說OK了,你還要重新唱這麼多遍?」hide卻說:「雖然聽起來好像差不多,但是第700遍唱得一定比第500遍好。如果能夠好一丁點,即使再錄7、800遍我也要重新唱。」這樣有點傻的認真或許就是他的原則。無論是唱歌、作曲、表演、喝酒、玩樂、惡作劇,不管是什麼時候,hide都非常認真率直的全力以赴。但是,努力的奔向天國那種事情,稍微早了一點吧……




SHOXX 1999年6月號/原作 大島曉美

      在上一期寫了一週年忌紀念企劃的稿件之後,我去了紐約和洛杉磯出差。在和hide一起玩耍的街上,平時不會想起來的無數回憶突然甦醒、活躍了起來。在這時後來到這裡,突然想起完全忘記的事情…… 我想這樣的事,絕對不能把它當作偶然。變得異常傷感的我,試著走向七年前和hide一起走過的路。

      3月初,我去了紐約和洛杉磯兩個星期。紐約是七年沒有去了,上次去是1992年,為了採訪X JAPAN與華納音樂國際簽約/發行全球專輯進軍世界的記者見面會。那是在著名的洛克斐勒中心彩虹廳隆重舉行的。在紐約停留一個星期的X JAPAN成員們,有大把的空閒時間,於是我就和hide一起夜遊、觀光購物,在享受紐約生活,回想起來都是美好的回憶。這次到達紐約幾天以後,我決定去格林威治村的一家古董飾品店。七年前,我和hide來過這家店。

      七年前的那天,四五個人白天在曼哈頓閒晃。傍晚要回旅館的時候,我想起之前去過幾次的飾品店,於是說:「附近有我想去的店,你們先回旅館吧」,就和大家分頭行動了。我這麼一說,hide也說:「我也有想去的店」,留在了原地。於是我們聊了起來,一講出來,才發現兩個人想去的是同一家店。

      那個時候,hide在那個店裡買了很多他的標誌性飾品 —— 眼球戒指。我想,他大概買了六七個吧。那個店裡的眼球戒指全都是手工製作,用的是真的鷹眼。因為在日本是不能用真的鷹眼做首飾的,所以他好像是趁這個機會一口氣買了存著。「只有這裡才有,買一個吧!」他還勸我買,但是我實在覺得噁心,就沒有買。

      不過我對一個鑲有紫水晶的古董吊墜一見鐘情,決定要買,價格是100美元。要拿出信用卡簽名的時候,簽單的發票上不知道為什麼只寫了1美元。我覺得很不可思議,給hide看,他露齒一笑說:「lucky!是人家搞錯了。這樣不好嗎?不要講出來的話,你就可以用1美元買下它咯!」「唉?但是那樣子……」我正糊塗的時候,突然他用戲弄我的腔調大聲說:「叔叔,這個人想用1元買這個。再不快點改回來,她就要把它帶走咯!」當然,他用日語說的,那個店員應該聽不懂,但我這個膽子小的人,慌慌張張就把簽單拿過去改了。

      在回旅館的路上,我埋怨說:「託hide的福,我虧了那麼多。」hide說:「妳在說什麼啊。妳自己在猶豫要不要簽名,我幫妳決定呀。我最討厭不正當的事情了。所以,從今以後請叫我天使大人。」完全不知道哪些是真話哪些是玩笑,真是讓人搞不清楚的hide。

      七年沒有去的格林威治村變了很多。新開了很多時裝專賣店和咖啡館,以前喜歡的店反而關門了。但是,那個古董飾品店和七年前完全一樣。從小小的門口進去,有點昏暗、狹小的店裡,各種飾品像以前一樣很隨興的陳列著。在店的深處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地方,還有一個鷹眼戒指。當時hide站在這個櫃台前,花了30分鐘左右選戒指。一邊回憶著這樣的情景,一邊往櫃台仔細看,我看見了在星星中鑲了假眼球的戒指,不由得心跳加速。就像以前買吊墜一樣,我突然也對它一見鐘情。

      我非常喜歡那個吊墜,買來後一直戴在身上。注意到這點的hide,有說過:「妳一直戴著,妳還真喜歡它呢」 。然後他說:「不知道為什麼,在那家店裡一眼看中的飾品,戴著感覺會帶來好運」。跟hide一樣,我也覺得這家店與那些賣另類飾品(註)的店很不一樣(雖然舊舊的樣子很像是另類飾品店)。至今想起當時那種感覺,依然讓人覺得不可思議。我一邊回憶著這些事情,一邊讓店裡的大叔幫忙拿出那個戒指。大叔說著:「這是做工非常好的戒指,在其他地方絕對沒有賣的」,不經意就看到了我胸口的吊墜。

      這是我七年前買的吊墜。我對一直看著那個吊墜的大叔說:「這是我七年前在這家店買的」。「怪不得,這樣子啊,很眼熟」。他好像似懂非懂:「但不是我賣出去的吧?經過我手上賣出去的東西我都記得」,「賣給你的是那個人吧?」他指向店中央掛著的大照片,那是一張白鬍子老爺爺的照片。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那張照片,但我確實認出了那張臉,100美元當1美元賣的就是那個老爺爺。我說:「對,我是從他手裡買的」,那個大叔黯然的說:「那是我爸爸,五年前走了。」那一刻,我的心也糾在一起了。我眼中浮現出那個時候,在同樣的地方,站在我旁邊的hide,以及在櫥窗對面站著的老爺爺身影,然後又消失了。

      有一瞬間,我想問他,記不記得一個買了很多很多眼球戒指的紅頭髮日本人。因為他自稱記得所有自己賣過的所有物品,想必一定也記得一個來過幾次買了很多戒指,很厲害的日本人。但是,我把這句話吞了回去。因為要是他說「記得啊!」,接下來我就只好說「他已經死了。」這句話。我討厭這樣,所以我什麼也沒說。買了那個有著眼球的戒指,我就出了店。走出去的時候,大叔在我身後說:「記得再來啊!這裡的飾品可是別地方絕對買不到的哦!」,這句話和七年前,他的父親對即將離開hide和我說的話一模一樣。

      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感傷起來,我走在格林威治村的街上,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華盛頓廣場酒店的門前。這裡是1989年,hide和PATA還有TAIJI第一次來紐約時住過的飯店。這個飯店地段非常好,而且價錢非常便宜,很受第一次來紐約的年輕人歡迎,我也住過好幾次。我回想起當時和hide走過這個飯店門前時,一口氣說了很多這個飯店的話題。

      再怎麼說也只是適合第一次到紐約的人,所以房間很小,也說不上乾淨。而且,hide住的房間是半地下,面向馬路,窗口有著一道道的鐵欄杆。他走到自己房間的窗前,大聲叫著:「在這裡!我住在這裡!」,他說:「完全是像監獄一樣的地方。我從窗戶看到外面路人們的鞋子走來走去,就會感到非常悲哀呢。」然而,在重新裝修過,面貌一新的華盛頓廣場酒店裡,hide住過的半地下客房已經沒有了。大概是風評不好沒人想住,只能改造,昔日的半地下客房已經變成很漂亮的餐廳了。

      我就這樣走向了和七年前相同的West Force地鐵站,試著坐地鐵。那時候,為什麼不坐計程車而特地坐地鐵回旅館呢?一路上我怎麼也想不出為什麼。說起來,在另外一條地鐵鐵路上,我們遇到過奇怪的人。

      那時候hide戴著黑色的帽子,帽子下的紅頭髮若隱若現,戴著黑墨鏡,穿著黑皮褲,非常帥的打扮。列車很空,他坐在我的正對面。中途的一個站,上來一個看起來很兇惡的大漢,他看到hide就直接朝他走過去,非常好奇又彷彿要把他看穿似的,死死盯著hide的臉看。hide則像一尊佛像,面無表情,一動也不動,好像他根本看不到這個人一樣。他們兩個人這樣看起來超怪,就像是一部無聲喜劇電影,我們拼命忍住笑。等那人下了車、列車門關上的那個瞬間,我們大家捧腹大笑。但是當事人hide笑也不笑,皺著眉頭說:「我很緊張耶,想著要是被纏上就完蛋了,但你們都離得遠遠的,只顧著笑!」

      但是,在那個情況下,雖然什麼都不能做,hide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實在是太好笑了。那時候hide的撲克臉是為了讓大家笑而特地擺出來的呢?還是真的被嚇到了而臉部肌肉僵硬,這個謎已經不能解開了。

      有一天,坐著計程車穿過曼哈頓中城區的路上,看見了一個眼熟的教堂。司機是一個健談的以色列人,我問他:「Limelight還在嗎?」他聽我這麼說,就很高興的告訴我最新情況:「你知道Limelight?一度關門但是最近又復活了。只不過沒有現場表演了。」

      Limelight是一個由老教堂改建而成的大型迪斯可舞廳,以前在夜生活中非常聞名,七年前我來這裡的時候,也和hide、HEATH一起去玩過。正因為是教堂改建的建築物,所以裡面有很多小房間,好奇心旺盛的hide說著:「這裡是什麼地方啊?」,然後就不知去向了。我記不得是星期幾了,但是那天人非常多,我們盡力不要走散。然後hide又走到我面前:「這裡的確和別的建築物有連在一起。我發現隔壁有個叫做Shampoo的小俱樂部。我們去那裡看看!」,說完,就開始找入口了。這哪是來跳舞的啊,根本是來探險的嘛!(笑)

      東奔西跑,他終於發現了Shampoo的入口,剛進去就發現那裡是完全的同性戀夜店!而且,沿著四層樓建築物的樓梯往上,同性戀的密度就越高。一樓還有些女孩子,一對對的同性戀也比較「健康」,但二樓、三樓的氣氛就漸漸變得曖昧了。在三樓我們感到了恐怖的氣氛,就對他說:「唉,hide醬,停下來吧!」但是他說:「不要,一定要到最高的地方」,就上了樓。

      結果,四樓是更可怕的狀態。那裡只有男人,有的半裸著、肌肉發達,有的穿著皮褲、身上滿是釘子。總之一眼望去就知道都是一些非常怪異的人,全部都是。但是hide非常鎮定,坐在了櫃台前點了啤酒。對於我這個女孩子來說,去那裡只是無聊坐著而已,但是穿著黑色漆皮服的HEATH卻被認為是同性戀,周圍不斷有搭訕的聲音、甚至是手都伸過來了,讓HEATH非常的頭痛。

      出了店,我們這群人發現除了hide以外,所有男生都被同性戀搭訕了。hide聽到就一臉疑惑,說:「怎麼只有我沒人搭訕..」。他帶著那種表情坐在那裡,平靜的邊喝酒邊好奇看著那些人,當然沒有人敢搭訕他。我們一致認為「這是當然的咯!」,只有hide本人直到最後還在疑惑「為什麼」而絞盡腦汁。(笑)

      這是我唯一一次和hide一起去紐約,但我們在洛杉磯見過很多次。因為他1991年起,在洛杉磯租了房子,一年中有一半時間在美國度過。然而,儘管我們見面的次數一定很多,但我在洛杉磯和他一起出去玩的記憶比在紐約少。大概是因為在紐約時他比較空閒,像在度假旅行的心情。而洛杉磯,他已經住在那裡了,所以輕鬆陶醉的感覺少了很多很多。對泡夜店非常有興趣的hide,在紐約時以每晚的「俱樂部活動」著稱,卻從沒和我去過一次洛杉磯的夜店。


      我和Tokyo Yankees一起去過洛杉磯聞名的酒吧「Rainbow」,它以搖滾明星的聚集地而聞名(例如Motörhead的Lemmy)。以許多經典現場表演而享有盛名的酒吧「Whisky a Go Go」也去過,但是和我所謂的夜店依舊完全無緣。相反,洛杉磯的夜生活都是居酒屋。從YOSHIKI的錄音室出來轉角,就有個叫「×××××」的居酒屋,當時這裡是X成員們聚會的場所。店內的牆上貼著「柳條魚」和「大雜燴」等菜單,真的是非常平民的店,有著和在日本完全一樣的氣氛。

      只是洛杉磯對吸菸的規定極為嚴格,對菸鬼hide來說應該不會是舒服的地方。吃飯的地方完全禁菸,想抽菸時他只能特地走到外面去。去的時候,他會說:「真是個不自由的國家啊!」。第二年,洛杉磯的餐廳內全面禁菸,成員們常去的「×××××」居酒屋也開始禁菸。他嘮嘮叨叨的說著:「為什麼我每次想抽煙都必須到外面去勒!」,大約每半小時就到店外去抽一根菸。

      這次去洛杉磯的時候,有機會去這個三年沒有去的店。雖然事先聽說「變了很多,所以最近誰也不去了呢」,但是氣氛真的一下子變得讓我很驚訝。覺得店內小小裝修了一次,菜單上很多特別的精美菜餚,可一半都是用片假名寫的菜名。我注意到上菜的時候,也不是說「慢用」而是「讓您久等了」。但是,比起「海膽與鵝肝派」,還是「5美元3條的柳條魚」更合我的口味。看著這樣的菜單,我想要是hide看見了一定會噘著嘴說:「什麼呀,他們沒有烤雞肉串了!?」…… 一邊這樣想著,一邊喝啤酒,啤酒都覺得有點苦了。

      洛杉磯不方便的地方不止是店内禁菸,還有凌晨2點以後禁止販賣含酒精的飲料。這規範不是漸漸演變過來的,大概是他們第一次到美國時就有的法律吧。對喝起酒來停不了手的hide來說,這簡直就是要命的法律。所以在洛杉磯,要是到了2點以後不能在外面喝酒時,他經常會去別人的房間喝。這可能就是洛杉磯夜生活少得可憐的原因。

      但是,有一次我和Tokyo Yankees以及YOSHIKI一起喝酒,人很多,過了凌晨2點還是想喝酒。那時候,hide想去郊區一個非法的居酒屋,那家店就算過了2點也偷偷賣裝在茶杯裡的啤酒和日本酒。但是特地坐了半小時的車到了市郊,卻很遺憾的發現那家店關門了。「怎麼回事啊,沒得喝了」hide有點掃興的埋怨。對酒比別人多一倍熱情的hide來說,喜歡的店自己關門真是太不像話了。最後,我們只能垂頭喪氣的開車回去好萊塢。

      回想起來,hide和YOSHIKI在回去的路上似乎是自暴自棄了,坐在我開的敞篷車後面大聲喧鬧,他們在後面亂叫:「讓我飛~~~!」「闖紅燈~~~~!」讓這兩個人坐我開的車,真的非常有壓力。再怎麼說他們也是在錄音期間,要是出什麼意外耽誤了進度…… 光是想這樣的事情就頭昏了。

      所以不管他們倆亂叫什麼,我都比平時更加謹慎的開車。雖然說在洛杉磯沒有什麼遊玩的回憶,但是反覆這樣想想,就會有很多回憶接二連三的湧上來。大家一起去遊樂園玩啊、在hide家舉行燒烤派對啊、我們在半夜突襲了熟人開的酒吧…… 現在獨自旅行時,我有很多發呆的時間,不經意就會想起自己已經忘記了的日常生活,但是在紐約跟洛杉磯旅行時,有很多場景讓我想起了hide。在日本,即使到了以前一起去過的某個地方,也不太會沉浸在感慨中。但是,是不是因為這是國外,顯得地點特殊的緣故呢?還是說,因為馬上就要到一週年了呢?

      回到日本,收到了將在5月1日發行的《Tribute Spirits》試聽帶。這是由多位音樂人自由改編hide的曲、顛覆他原來唱法的專輯。聽著它,我覺得hide至今還在影響著許多人。參加這張專輯製作的音樂人們,也一定懷著「讓我們發出很酷的聲音吧!」這樣的心情重組hide的歌曲,而不是悲傷。透過音符之間的縫隙,可以清楚感受到那份熱情。要是在天國的他聽到這張專輯一定會得意說「不錯啊!是做給我的嗎?」一邊微笑。他留下了美好的音樂、很多的回憶、給了很多人感動,影響了很多人的生活方式以及靈魂。帶著它們,盡最大的努力走自己的路,我想這就是對他的感謝,最大的「阿里阿多!」。無論一年後,還是十年後,這一點都不會改變。最近,每當我看到在紐約買的那枚引人注目的戒指時,我都會想到這些……

註:另類飾品,在原文中是「オカルトチック」,指像黑魔法那樣神秘氣氛的意思,有些恐怖、超自然、另類的飾品。


SHOXX 2000年9月號/原作 大島曉美

尋找鄉愁之地,西麻布篇

      東京西麻布。從六本木往澀谷方向走十分鐘左右,就會找到這個地方。這一帶自古以來叫做霞町,以聚集前衛的夜生活愛好者而聞名。這裡遍布時尚的酒吧、引領最新潮流的夜店、隱蔽得像民宅一樣的私廚料理店也聚集了饕客,大部分場所都營業到天亮。完全沒有居酒屋或涉及色情的場所,雖然鄰近六本木,但氛圍完全不同。

      這個街區是hide的最愛。喝酒的時候,他都喜歡去熟悉的店 —— 即使是連轉個身都有點擠的小店。有時,如果找不到想去的店,他隨便挑一家就進去了,但是很少這樣。通常他會說:「我們去xx吧!」就算很遠也會坐計程車去。我從來沒有問過他為什麼這麼喜歡西麻布,也許他喜歡這個地方瀰漫的高雅氛圍,或者喜歡這裡的時尚夜店、還是單純因為通宵營業的場所很多呢?無論是什麼原因,他為了喝酒去得最多的地方,就是西麻布沒錯。


      除此之外,我想到的另一件事是JR中央線途經的阿佐谷,他出道前就住在那裡。他非常的喜歡這個地方,即使出道後搬到東京都的中心,也會為了喝酒特地帶著朋友到這裡來。在阿佐谷,他熟悉的店也很多。曾經在一家熟悉的居酒屋舉行東京巨蛋演出後的第三攤慶功宴,讓店裡的媽媽(hide親切的叫她阿姨)感激不盡:「出現在紅白歌唱大賽、在東京巨蛋開演唱會的樂團,竟然會到我這樣的小店裡辦慶功宴……」。此外,西麻布也鄰近麻布十番、六本木芋洗坂以及他辦公室所在的惠比壽,這都是他熟悉的地方。總之,雖然這些街區的氛圍各不相同,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點,就是就是通宵營業的酒吧和餐廳很多。

      大概,對喝起酒來就要喝很久的hide來說,還是「能夠放鬆的坐到早上,喝到天亮」這一點比較吸引他吧。

      hide去過的西麻布店家裡,要說印象最深的,就是「RED SHOES」吧!在西麻布所有的酒吧中,這一家是老店中的老店,每晚都會有很多藝術家與創作者聚集,以此而聞名。在這家店裡,演唱會後的慶功宴、派對很多,和hide一起去時也常常碰到其他的藝術家。這家店什麼時候會打烊,到現在我還不知道,因為從來沒有「要打烊了」而被請出門的紀錄。我想午夜前基本上是沒有人進來的。每次我去這家店的時候,往往已經是續第二攤或第三攤了,我想我從來沒有在午夜之前走進去過。因為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吧,每次走出店門都已經天亮了。

      這家店在大樓的地下室,所以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,也常常直到回家的時候才大吃一驚「啊?已經是這個時候啦?」。我記得自己最晚出店門是某次東京巨蛋演唱會後的慶功宴,出來時大概是早上8、9點了。走出大樓外,璀璨的陽光有點刺眼,我嘆了口氣:「啊啊,今天是元旦啊!」,當時店裡還有hide、PATA、HEATH。那天喝到中午12點的hide笑著說:「託大家的福,我的元旦就這樣沒了!」能讓他從元旦開始一直喝到中午12點的店,可以說,光憑這點就足夠讓hide喜愛了。


      「RED SHOES」就如它的店名所示,印象中店裡到處都是紅色。大概是以「上海」為形象設計的店吧,看起來非常中國風。在那不太寬闊的地方有個吧台和幾張圓桌,牆壁上掛的電視一直在播放歐美樂團的影片。比較多的是滾石樂團啊、史密斯飛船這些頂級樂團的影像,但hide對那些影片沒有什麼特別的興趣,也許是因為音訊和視訊之間沒有同步好。店裡的音樂音量很大,和遠一點的人說話都要說得很大聲才行。

      所以,每當hide要開個小會議或稍微認真談論事情的時候,就會去更安靜的店。當正事處理完後,他就會跑回來這家餐廳。菜單裡有很多中國料理,直到天亮都可以吃到當做下酒菜的炒麵或燒賣之類的。

      有一次,和YOSHIKI一起在這的時候,喜歡吃麵的hide看見他在吃炒麵,就說:「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嘛,我也要吃」就站起來自己去吧台點了一份。有些人開始喝酒之後就不吃任何東西了(PATA就是這種類型),而hide就是會邊吃東西的類型。那時候他很想很想吃炒麵,所以他在桌邊等著,說:「能不能快上來啊」。當服務生終於端來的時候,他帶著很高興的表情,狼吞虎嚥了起來。

      不得不提的是,hide經常在演唱會後、採訪後、上完電視等各種場合之後來這家店,然後發生了很多事情。有狀況不明的大聲喧嘩、有吵架、還有打群架這種混戰事件。但不可思議的是,他居然沒有被列入黑名單,也沒有遭到店家的冷眼。或許hide覺得這裡就像自己家一樣,才會這麼鍾愛這間店吧。

      一個叫做「R」的居酒屋,也是hide愛去的地方。雖然這裡沒有那麼老字號,但它因為聚集很多時尚人士而聞名。這家店位於一座混凝土裸露的建築物地下,完全不同於傳統居酒屋,擁有相當高雅的風格。

      雖然我已經記不清楚到底是怎麼會來這家店的,但我記得與洛杉磯的國際特效和特殊妝容藝術家Mad George碰面,和hide進行一次對話採訪時,我們去的就是這家店。在附近一家工作室結束拍攝行程後,因為覺得這裡安靜,所以我們選擇在這家店的包廂裡進行對談。此時SUGIZO正在那家工作室參觀,因為說要等我們採訪結束後一起喝酒,所以也來了「R」。

      對了,hide他們在談話時,不知道為什麼,SUGIZO和其他人很起勁的大聊拉麵話題,hide突然生氣的對SUGIZO說:「SUGIZO你太大聲了!」。hide罵得沒錯,當我後來聽訪談錄音時,遠處SUGIZO的聲音比坐在錄音設備前的hide和George都大,這讓我哈哈大笑。從此以後,SUGIZO要是聽到關於「講話太大聲」這個話題,總會把這段插曲說給別人聽,還說:「我惹hide生氣了呢」

      hide相當喜歡這間鋪著榻榻米的小包廂,每次來這家店,他總是會問店員:「那個包廂有沒有空?」即使是很遺憾,包廂有別的客人了,只好坐一般位子的時候,他也會說:「那間包廂空出來了就通知我,我會馬上搬過去的」之類的話。

      還有一個只能容納6個人的半包廂區,他也相當喜歡。那時候他已經以「X的吉他手HIDE」身份相當有名了,或許沒有旁人的視線時才能夠充分放鬆。他在這家店裡喝的,還是日本酒。他特別喜歡大吟釀(註),曾經有一次,我們一行四到五人在這裡喝酒,結果把店裡所有大吟釀都喝光了,聽說大吟釀已經沒了之後,他開玩笑說:「好~~~那我們現在就出去找!」。於是,我們在深夜的西麻布四處找起了大吟釀。

      說到大吟釀,就不能不說在十字路口附近的餐廳「C」。這不是很有名的店,我想或許是某天無意間走進去的。進去了以後,他和往常一樣點了大吟釀,端上來的酒讓他非常喜歡。但它是一種在其它地方不太容易找到的大吟釀,為了喝這款日本酒,hide經常光顧這家店。這家雖然是很有西麻布時尚特色的店,但坪數不是很大,hide光顧這家店的原因僅僅是為了那瓶大吟釀。


      有一天,他就像往常一樣在這家店裡喝著大吟釀聊著天的時候,然後在某個話題的推動下,突然就說:「明天去泡溫泉吧!」。當時,泡溫泉在hide的朋友圈中非常流行。也是湊巧,在場的幾個人第二天都沒事。於是,hide說:「也叫SUGIZO來吧!」然後半夜3點電話打過去,SUGIZO說第二天只有電視台那邊的工作,傍晚之前能結束,所以溫泉之旅就這麼決定了。現在想起來,促成這樣倉促的温泉之旅的,可能是因為這家餐廳位於大樓的二樓,而前面提到的兩家店都位於地下,因此無法打電話。

      從此以後,hide經常半夜從那家店打電話給我。我們把這叫做「惡魔的電話」,它不管人家方便不方便,都會一直打下去,只能回答「我去我去..」,電話才能掛得了。如果說「要寫稿子啦」、「明天是截稿日」之類他是絕對不會罷休的,也不聽我說什麼,最後說一句「好,等你」就掛掉了。而且之後會馬上再打來,還說「啊?你怎麼還在家」。

      這電話不是hide一個人打的,所有在場的人都會輪流打電話,所以我最後總是舉手投降。因為電話不停的響,根本沒辦法寫稿子。話說回來,我要是在店裡,也會加入「惡魔的電話小組」,一起幫hide打電話叫人來了。也就是說,「惡魔的電話」實際上是一種令人上癮的小遊戲。

      對了,有時候惡魔打給我的電話會被我媽媽接到。這時候他就非常禮貌的對我媽媽說:「不好意思打擾您了,這麼晚打電話過來,請問大島曉美小姐在家嗎?」至今,母親都會把hide叫做:「那個電話裡非常有禮貌的hide醬」。

      義式餐聽「L」也是hide那個時期常去的地方。到那時候為止,和hide喝酒的時候,比較常去日式店,我想這大概是他比較喜歡喝日本酒的關係。但是,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他開始迷上洋酒了。當時正好是日本興起洋酒熱之前一點的時候,所以和食店裡還沒有像現在一樣有供應洋酒。我想這是不是就是他喜歡上義式餐廳的原因呢。

      這個店,怎麼看都覺得是大眾化的非正式西餐廳,非常像傳統的義大利小館。有很多披薩、義大利麵和其他菜餚可選,很多年輕情侶或者一幫剛下班的上班族們在這裡吃晚餐。不過,我們曾在這家很普通的義大利餐廳裡,從晚上7點坐到半夜3點,長達八小時。要是在居酒屋、酒館、酒吧之類主要以賣酒的店裡,八個小時或許不是一個非常稀罕的數字。

      實際上,當時的音樂人中,在同一家店喝酒超過十小時的人都有,和hide一起在同一家店裡連續喝五、六小時的經歷也是數也數不清。但「L」不是這樣的店,所以我們這群人在那裡消磨時光的行為,對店家來說非常奇特。離開的時候,hide問店員:「從來沒有人在你們店裡待那麼久的吧?」人家很恭敬的回答:「開店以來,這是第一次。」。當時我們好像有十個左右的人,但幾乎每個人都在喝紅酒,所以很快就喝出堆積如山的空酒瓶了。

      我記得一開始點的酒款很快就喝完了,第二款也喝完了…… 最後大家都用玻璃杯喝店選酒(house wine,店裡為顧客挑選的酒)了。應該不至於把店裡的酒全都喝光,但肯定喝了相當多的紅酒。

      和hide一起去過的西麻布餐廳,大致就是這些。他是那種一旦喜歡上一家店,就會不停回去光顧的人,所以根據我們在這片街區喝酒的次數,他去過的店家其實沒幾間。但是正因如此,他對常去的店家非常依戀。可以這麼說,他總是能夠與店家建立相當友好的關係。

      直到hide去世之前,他也經常出現在西麻布的「A」店,那家店的老闆曾是「RED SHOES」的經理。hide在「RED SHOES」時期和他建立了深厚的友誼。自從「A」開業後,他就很常過去消費。

      即使在他去世後,我偶爾還會在深夜去西麻布。但很少再去我和他一起去過的店了。大約一年前,由於工作的關係,我再次去了「R」這家居酒屋。但是在通往那個令人懷念的小包廂時,關於hide的回憶就像巨浪一樣在腦海中翻滾起來。「坐在這裡的時候,hide醬好像說了這個吧」「那時候,hide做了那樣」……我心中光想著這些,那時候工作的正事大多都右耳進左耳出了。也許,以後我還是不會再去我和他一起去過的店。我最近才想到,這是因為我不想將他去世的事實帶到那些店裡。說不定是因為我寧願這樣想著:在深夜的西麻布街頭,今晚他也在那裡喝著好酒吧。

註:大吟釀:日本酒中的最高等級。依次為「本釀造」、「純米酒」、「純米吟釀」、「吟釀」、「純米大吟釀」、「大吟釀」。


SHOXX 2000年10月號/原作 大島曉美

尋找鄉愁之地,橫須賀篇
  — hide MUSEUM開幕

      7月20日,在面對橫須賀海邊的公園一角,hide MUSEUM開幕了。它面對橫須賀海濱大道,與釣魚游客絡繹不絕的海風公園為鄰。它的對面,是藍藍的大海,遠處,浮現著一座小島。這座島叫猿島,hide小時候經常去那裡游泳玩水。

      hide,松本秀人是1964年12月13日在橫須賀出生的。在雙親的呵護下,hide漸漸健康成長。作為松本家的長子,他被寄予很大的期望,從小就被父母送去學習各式各樣的東西。除了寫書法以外還有珠算、劍道、空手道、英語……

      可以說他每天放學就一定又要被送到某個教室去。這對一個小學生來說,每天都太繁忙了。那種日子持續到國中畢業為止。他本人對每門功課都只是敷衍過去,從來沒有對什麼東西著迷過。

      父母讓他參加那些特殊的才藝學習,卻沒有讓他去周圍孩子都上的補習班。父母沒有說過「你去補課吧!」他自己也沒有想過要去。關於理由,他自己是這麼解釋:「我從來沒有想要去考試,父母也覺得不去比較好啦。」父母雖然讓他學了很多的東西,但並不是要對他進行精英教育,而是要幫助他發掘了年幼時的潛力。

      這一點可以從他小學四年級暑假到美國寄宿的經歷中看出。(在hide MUSEUM裡,展示著當時的護照哦)這一定是父母想讓兒子在美國吸收各種東西的用心吧!然而,hide回憶起當時的事情,卻招供了:「比去美國這件事印象更深的是,母親說‘要去美國了,不能做丟臉的事’,所以被她剃了個小平頭」「孩子不懂父母心」是世上常有的事情,hide也不例外。比起去了一個月的美國相比,被剃了個小平頭這事的印象更加深刻。即使扣除他為了場面而誇大的成份,但是從後來他在視覺方面的執著,我們也可以窺見一縷他對這段經歷的強烈印象。

      從小學時代開始就很在意自己形象的hide,當時相當胖,這也是很有名的傳聞。這是因為他的父母為了工作經常不在家,每天都提前為他和弟弟做了很多點心和晚餐。


      他對肥胖這個事實感到十分有壓力。他經常把胖子童年時期的插曲作為喝酒助興的話題。橫須賀的小學時代,午休時學校會把胖小孩叫到校園操場跑步訓練的事情、剛開始玩樂團的時候,穿不下為了上台而買的皮褲。他以幽默的方式講這些故事。但有時,他會很認真的說:「為什麼只有我這麼胖,其實在心裡一直很煩惱。」

      即使作為「X的HIDE」獲得巨大成功後,他半夜喝酒的時候也很少吃零食。他曾解釋說:「因為我以前,太胖了呀!胖的時候身體的細胞數量會增加,所以我要小心一點,稍微不注意就會回到以前的樣子了。」這種說法真的有待考證,但是他是非常相信這個說法的。光是從這一點來看,他不想再變胖的心情,也很明顯了吧!即使在事業取得成功後,這種不想胖的意志力仍然很強烈。

      hide第一次對搖滾樂產生興趣是在中學二年級的時候。他被朋友的KISS專輯所震撼,立刻愛上了搖滾樂世界(事實上,YOSHIKI也說KISS是他最早愛上的樂團之一)。他立刻開始收購KISS相關的雜誌,並加入了他們的樂迷俱樂部。然後,從繳納入會費的第二天開始,他就站在郵箱旁邊,等待俱樂部的通訊寄來。在橫須賀自家門前,當夕陽西下,海風吹拂時,中學二年級的hide會一直站在那裡等郵差,直到天黑。他之所以總是考慮樂迷的感受,站在樂迷的立場做事,是因為他自己的親身經驗。當KISS的樂迷俱樂部解散時,hide說他真的哭了,所以他完全明白身為一個樂迷是什麼心情,他說:「我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樂迷感受的音樂人。畢竟我本來就是個死忠樂迷」。

      hide逐漸對KISS以外的樂團產生了興趣,沒多久,hide光聽這些音樂還不夠滿足,他想自己演奏。中學三年級時,hide加入了網球社,但他在家裡把網球拍當成吉他,站在鏡子前擺弄姿勢。hide的奶奶在橫須賀美軍基地前經營美容院,奶奶知道他的熱情後,便從美國人那裡買了一把吉他給他。更令人驚訝的是,這把吉他是世界著名的Gibson Les Paul電吉他,價格相當高昂,對一個中學生來說不是那麼容易擁有的東西。儘管hide周圍有許多喜歡搖滾樂的年輕人,但在中學生裡面,只有他一個人擁有真正的Gibson吉他。一瞬間,他成為橫須賀甚至附近城鎮的知名人物。放學後,朋友們經常來他家看吉他,其中甚至有一些他不認識的人也來了。


     當時他的綽號是「Gibson」,可見這把吉他的威力相當強大。然而,更令人驚訝的是,hide自己並不知道怎麼彈吉他,頂多只會用簡單的和弦彈奏流行歌曲,他一邊看著雜誌上附贈的樂譜,一邊用民謠般的方式彈KISS的歌,然後滿足的說:「我也能彈奏了!」。在中學三年級拿到吉他後,hide開始自學彈奏,他的夢想是"升上高中後組個樂團"。

     但可惜的是,他讀的高中非常嚴格,學生手冊上甚至寫著「禁止使用電吉他」。他之所以選擇這所嚴格的學校,是因為這是一所他可以通過"推薦入學"進去念的學校。即使是在這個時候,他仍然堅守著"不參加考試"的原則。畢竟,直到考試那天他才知道這所學校是男校,難怪他也不知道這所學校還禁止電吉他。

      於是,hide在高中組樂團的夢想就破滅了,他開始在學校以外的場所尋找機會。幸運的是,橫須賀有一個完美地點可以滿足他,那就是老虎板通(どぶ板通り)...一條市中心的繁華街道,林立著提供美國士兵消費娛樂的酒吧、Live House和俱樂部。每天一到晚上,充滿了耀眼的霓虹燈,濃妝豔抹的女人、神情可疑的男人們,以及值班前正在尋找短暫慰藉的美國大兵們,都會聚集在這裡。當然,這個街區也充滿了音樂,有許多Live House在現場表演音樂,自然而然吸引了喜歡音樂的年輕人。雖然從小,hide的父母就嚴厲警告過他不要去那裡,但由於高中時缺乏志同道合的朋友,他自然而然開始踏足這個街區。到目前為止,搖滾樂只能隔著雜誌、唱片和電視來體驗。可是一到這條街上,搖滾樂突然變得非常非常近,hide立刻愛上了這條街。他遇到了從未見過的人,看到的、聽到的一切,全都讓他感到振奮、刺激、有趣和開心。


      隨著時間的推移,他開始經常光顧街上的Live House,並在那裡結識了一些同齡的朋友,最終組成了一支臨時樂團。他們只是翻唱樂團,僅僅為了參加一個朋友的高中文化節而組成,但hide不滿足於此。然後,在高中二年級時,他以老虎板通一家Live House認識的朋友們為核心,組了一支真正的樂團 —— 就是他在加入X之前,活動了六年的Saber Tiger。這支樂團的概念是「無論如何都要華麗的搞搖滾!」,不僅在視覺上相當引人注目,而且在舞台上也相當瘋狂。一開始,他們主要在橫須賀市的Live House表演,後來開始演奏原創音樂時,也逐漸開始到其他城市表演。當他們開始出現在東京的Live House表演時,已經成為當時獨立音樂圈中相當有名的樂團之一。


      在那個時候,北海道也有一支名為Saber Tiger的硬式搖滾樂團,為了區別,他們被稱為「橫須賀Saber Tiger」。橫須賀Saber Tiger以其震撼人心的舞台表演和充滿獨創性的音樂,震撼了當時的獨立音樂圈。hide作為團長的不懈努力和獨特的感覺,無可避免地受到橫須賀這個混亂但又充滿力量的城市影響。在1986年底,由於厭倦了多次成員更換,橫須賀Saber Tiger解散。緊接著,hide接受了YOSHIKI的邀請,決定加入X,離開了他的故鄉橫須賀。

      「新年快樂!成為超級巨星不只是一個夢想」,「各位晚安,歡迎來到武道館」,「今天,我要和松本猴子一起度過愉快的時光」,這些文字寫在一張新年賀卡上(現在在hide MUSEUM展出),是hide中學時代從朋友那裡收到的,上面還畫著一個拿著吉他的男人在跳舞。這生動傳達了hide和朋友們兒時的夢想,"一定要成為音樂家,在武道館舉辦演唱會!"。這些話不僅表示hide的熱情,還有他努力學習和追求音樂的決心,是一個很有紀念價值的物品,可以讓你近距離感受到hide這個人。在他出生長大的橫須賀開設的hide MUSEUM,有許多這樣的展品。它展示了hide的許多面向,從收藏的雜誌和CD、小時候的成績單、歌詞草稿、手寫的曲目表,還有服裝設計的素描......雖然空間不是很大,但展品非常豐富,確實值得一看。然而,據說還有許多hide的物品因空間不夠而無法展出。 

      對於那些愛hide的人來說,這個地方就像是一個充滿驚喜的寶箱一樣,是個讓人忍不住微笑的溫暖地方,能夠發現這麼多藏有訊息的展示品,真的非常符合hide的個性,他總是喜歡開玩笑...,人們會想:「喜歡惡作劇的hide竟然藏了這麼多訊息」。



SHOXX 2000年11月號/原作 大島曉美

尋找鄉愁之地,東京巨蛋篇

      東京巨蛋是X JAPAN的主場。從1991年8月23日首次登上東京巨蛋舞台到1997年12月31日最後一場演出,他們在這裡舉辦的演唱會次數達到了令人驚訝的13場。他們出道後僅僅花了兩年四個月的時間,就能夠讓東京巨蛋的門票全部售罄,這是一個令人驚嘆的紀錄。1992年1月,他們又成為首個成功舉辦連續三天巨蛋演唱會的國內藝人,這也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。每年年底的X JAPAN東京巨蛋演唱會就成了一種傳統,每一年最後的壓軸都是他們。在日本音樂產業劇烈變動且競爭激烈的環境中,X JAPAN能穩定的連續六年在東京巨蛋舉行演唱會,可見他們受歡迎的程度,堪稱是壓倒性的"怪物樂團"。

      1991年8月,第一次去東京巨蛋開演唱會時,所有成員都異常興奮。hide講述了他難忘的巨蛋首秀印象:「一開始並沒有特別感覺到『這是東京巨蛋!』的激動情緒,但是到演唱會後半段,大概是〈Orgasm〉時,我不知怎麼的往舞台後方大屏幕望去,看到滿滿的觀眾擠在一起,整個觀眾席看起來像巨型地毯一樣,我覺得這太壯觀了」。以前的ROSE & BLOOD巡演中,已經有了「hide的部屋」個人秀環節,但在這次演出中,這個混亂世界變得更加清晰。上次巡演時,他是和人偶一起表演,但這次他的搭檔升級為真人,他自己也表示非常高興。此外,在「hide的部屋」的開場表演中,世界知名的特效化妝藝術家Mad George創作了一個看起來很像hide的天使,在空中飛行,吸引了觀眾的注意力,而hide則趁機登上舞台,這是一個巧妙的魔術,在他後來的個人演唱會中多次用了這種手法。


      隔年,1992年1月5日、6日和7日,X JAPAN挑戰了日本藝人中首次東京巨蛋連續三天演唱會,這又是一項壯舉,距離首次登上東京巨蛋舞台僅僅才過了5個月。他們喜歡為自己的演唱會取名字、設計主題,第一天的名字是『BLUE BLOOD』,第二天是『VANISHING LOVE』,第三天是『SILENT JEALOUSY』,作為每天的演唱會主題。當然,這三天的演出曲目和內容也各不相同。「hide的部屋」變得更加藝術化,呈現出令人印象更深刻的獨特表現和瘋狂氛圍。hide乘坐著纏繞怪蛇的椅子從空中登台,最後穿著白大衣的醫生和護士們將他綁在床上,並在hide發瘋時將他從舞台上帶走。他創造了一個超越搖滾音樂會吉他獨奏範圍的藝術空間,強烈震驚了觀眾。

      不過,雖然這場連三天演唱會表面上看起來很成功,對於實際上在演奏的成員來說,卻是心情十分複雜的現場表演。陪伴樂團多年、歷經磨難、風風雨雨的貝斯手TAIJI,在1月7日的演出後正式退出了樂團。這在去年年底就已經決定了,所以只有台上的五個人知道,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、以這個黃金陣容一起表演,這是一個殘酷的事實。

      在1月7日演唱會的結尾,當他們演奏〈ENDLESS RAIN〉時,YOSHIKI和TOSHI都毫不掩飾的流淚,而hide則默默仰望著巨蛋的天頂,努力抑制著眼淚,這畫面令人印象深刻。


      他們下次出現在東京巨蛋的舞台上,是將近兩年後的1993年底。在此期間,樂團的名稱已從X改為X JAPAN,而貝斯手也更換成了新成員HEATH。正好在這次演唱會舉行前的幾個月,也就是在去年8月,hide發行了他的第一張個人單曲。此外,他也即將在2月發行第一張個人專輯《HIDE YOUR FACE》,因此「hide的部屋」已完全沉浸在個人作品的世界中。但是,在為期兩天的演唱會開始前,由於hide這是將近兩年來的首次現場演出,而且幾乎沒有排練,他變得太緊張,身體狀況不佳,「我通常不太在意身體狀況,但在巡演前我會盡量照顧好自己。不過,這是我兩年來的第一次現場表演,還有HEATH是第一次參加,還要一起演奏〈ART OF LIFE〉(30分鐘的大作),我想太多了,結果身體不舒服,這是我第一次在演唱會前變得這麼緊張。31日那天,我大概燒到38.5度吧」


      1994年年底的演唱會,有兩天名為「青夜」(12月30日)和「白夜」(12月31日)。在這次演唱會上,在場每位觀眾都獲得了一卷試聽帶,這又是一個大膽的想法,也成為了人們熱議的話題。這一年「hide的部屋」,由參加個人巡演的PATA一同演出。兩人一起被懸掛在籠子裡,從空中升起,就像往常一樣,舞台上充滿了各種驚喜。30日的演出,以工業音樂風格改編了史密斯飛船的經典歌曲〈Draw the Line〉,幾乎認不出原曲;而31日則包括演唱〈BLUE BLOOD〉,還有hide喜愛的〈Celebration〉。hide說:「跟往年比起來,今年我完全不緊張。東京巨蛋的舞台,以那個場館的規模來看,通常都算是小場地,但這次感覺比平常更寬敞。也許因為這個原因,當我看向觀眾席時,有種奇怪的狹窄感。我還覺得,與在代代木競技場做個人演出時相比,那裡有著更寬敞的錯覺。這可能是因為緊張和興奮的緣故吧」。


      隔年,1995年年底,X JAPAN再次在東京巨蛋舉行了兩天的演唱會。他們的年底巨蛋表演已進入第三年,成了年度活動。然而,今年與往年有些不同。從11月開始,他們展開了長達一年的全國巡迴演唱會「DAHLIA TOUR 1995-1996」,這場巡演的一部分就是這次的巨蛋演唱會。在這次巨蛋演唱會上,當hide出現在舞台上時,很多樂迷一定感到震驚。他剪掉了從Saver Tiger時代就留著的長髮,呈現更叛逆的形象。他戴著口罩遮住半張臉,身上纏著管子,慢速演奏了他的第一首個人歌曲〈EYES LOVE YOU〉;然後在30日演奏了〈CELEBRATION〉,31日演奏了〈POSE〉。PATA和他的舞台上常見的舞者們也出現了,整個表演就像是看hide的個人演唱會一樣。


      1996年年底,X JAPAN再次在東京巨蛋舉行兩天的演唱會,為一整年的音樂活動畫上句號。當年的12月30日被稱為「復活之夜」,12月31日則被稱為「魯莽之夜」。實際上,原定於3月結束的「DAHLIA TOUR 1995-1996」,由於YOSHIKI的健康狀況惡化而中斷,所以這兩天的演唱會被定位為巡演的最終場。在PATA和舞者的助陣下,hide演奏了〈POSE〉的工業音樂版本。他的獨特點子表現得淋漓盡致,包括在開場和結尾使用麥金塔的啟動畫面等。


      他們最後一次現場演出是1997年12月31日。儘管已在9月宣布解散,但在樂迷強烈要求和成員希望「做個了結」的情況下,這場演唱會實現了。在這次現場表演中,自他們主流出道以來一直固定出現的「hide的部屋」取消了。不僅是hide,TOSHI和HEATH也默契的取消個人環節。他們寧願把時間都用來演奏X JAPAN的歌曲。在演唱會的最後,所有成員都在流淚,當然,hide也是如此,他說:「在演唱會前,我曾說過,我們要像一支狀態極佳、巡演各地的樂團,然後到了巡演最後一站那種樣子。結果並非如此,"X今天就要結束了"的緊迫感完全不存在,反而有一種奇怪的尷尬,每個人都有點笨拙和生疏。當YOSHIKI和TOSHI在〈FOREVER LOVE〉中擁抱時,那種感覺終於消失了,我也自然而然流淚了,我想這就是原因吧。」。


      身為X JAPAN的成員,hide在六年時間內,多達13次出現在東京巨蛋的舞台上,但他在後台的情況是怎樣的呢?筆者多次到東京巨蛋休息室進行密切採訪,所以我想向大家介紹一下他當時的狀況。無論是在巨蛋的演出還是其他演唱會,他經常提前到達場地。這不僅是因為要花很多時間在髮型和化妝上,也是因為他對演出充滿熱情的準備方式。hide一到會場就開始做頭髮和化妝,但有好幾次我看到他一邊做妝髮一邊在椅子上打瞌睡。hide本來就睡得不多,演出前可能會很緊張,讓他睡的更少。為了讓hide能安心熟睡,所以他周圍的工作人員都小心翼翼地盡量不發出聲音。hide的休息室通常會充滿歡笑聲,但此刻卻鴉雀無聲。

      成為東京巨蛋年底慣例的演唱會,也代表排練的時間很有限。住在洛杉磯的YOSHIKI為了排練,會在演出前兩周回國,但由於累積的工作使他忙得不可開交,很難及時出現在排練室。因此,在2 DAYS前一天進行的總彩排和當天最後音響確認中,經常需要進行細微的調整和安排。hide非常重視在舞台上的排練,總是提前前往,排練時通常已經化完妝,穿著演出服。許多音樂人在排練時是穿著平時的衣服,但hide總是說:「因為這是前場排練,所以應該盡量像正式演出一樣,排練才有意義。」因此,即使是舞者眾多、花樣百出的「hide的部屋」排練,每次都像實際演出一模一樣。然後,在排練結束後,他會去監視室觀看剛才的錄影,仔細檢查舞台的表演情況。

      在東京巨蛋的後台,有大量工作人員,到處都充滿了緊張感。hide的休息室雖然不是很緊張,但隨著演出時間的臨近,特有的緊張感也會逐漸增加。在這種情況下,PATA的休息室始終充滿著輕鬆的氛圍,在裡面任何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步調,所以忙碌的工作人員會不時跑進PATA的休息室,補充一下能量,然後再回去工作。hide偶爾也會到PATA的休息室跟他閒聊,暫時擺脫演出前的緊張情緒。「PATA的休息室真是個神奇的地方。你簡直不敢相信它就在東京巨蛋裡」,hide常常一臉欽佩的讚賞著。PATA以前在演唱會前都會喝罐裝啤酒來放鬆,但是hide在演唱會前從來不喝酒,他甚至幾乎不喝水,更別說喝酒了,因為他不喜歡在舞台上流汗。無論舞台有多熱,hide總是說:「我會用意志力保持臉不出汗」。他堅守自己的藝術信仰,是一位堅持專業精神的表演者。


      演出快要開始前,成員們會走出各自的休息室,聚集在靠近舞台的走廊上。觀眾們已經進入場館,現場氣氛熱烈,空氣中充滿了期待的氛圍。完全準備好的五人並肩站在狹窄的走廊裡,時不時聊幾句。雖然他已經體驗東京巨蛋舞台很多次了,但在演出開始前一定很緊張。所有成員都很少說話。然後,工作人員終於說:「好了,我們走吧」。五個人慢慢圍成一圈,然後在YOSHIKI帶領下,充滿活力的加油打氣,然後緩緩走上通往舞台的樓梯。hide經常說:「那個場景無法用言語形容」,整個巨大的東京巨蛋觀眾席都在屏息以待,等著他們出現的那一刻。

      最後,我想寫一些個人的回憶。有一次,hide對我說:「妳應該請妳媽媽來東京巨蛋看演唱會」。我父母的家就在東京巨蛋附近。很多個深夜,hide的喝酒召集電話會打到我家找我,我媽媽正好接過幾次他的電話。那天,演唱會結束後,我帶著母親來到hide的休息室,當母親說:「一直以來都照顧我女兒的hide」時,他像個頑皮的孩子一樣咧嘴笑了笑,然後儀態端正的站起來說:「都是我在照顧她,在下是hide,以後也請多多支持哦」,但是hide說得非常有禮貌。那時他稚氣的笑容,至今都銘刻在我媽媽和我的心裡。即使是現在,每當母親路過東京巨蛋時,她都會眺望著巨蛋、低聲留戀的說:「我在那個休息室見了hide」對於我這個每年年底,都會來到這個場地的人來說,東京巨蛋不僅僅是一個棒球場或購物場所,它是X JAPAN和hide的家。



hide講述的奇異經歷~時隔七年突然想起的一幕~


      今年是hide逝世七週年,因此有許多紀念活動。我相信每個認識他的人都會說「時間過得真快」。那個從5月2日開始的一周,有時感覺就像是最近發生的事情,但又感覺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然而,對於hide已經離世的事實,我現在的感受比那時更強烈。說實話,他剛過世那幾天,我並沒有什麼感覺。可怕的事情發生了,日子一天天過去,但我無法感受到"hide已經去世"這個事實。或許,無意識中我逃避了現實,把注意力移開了吧。我覺得大約過了三個月或半年,我才終於能夠真正意識到這個事實。今年元旦我和PATA一起輕鬆喝酒的時候,我記得我們討論到:「如果松本還活著的話,他今年就39歲了」,「他一定會大驚小怪」,「再過一年,我就40歲了!」,「40就40!!」。我深深的感嘆著,PATA提醒了我,那個時候,我真的可以清楚看到hide瘋狂喧鬧著。然後,我突然感到非常悲傷。我們每個人都在不斷變老,但hide永遠是33歲的"年輕人"。但是考慮到那可是hide啊,即使他到了40歲甚至50歲,我仍然覺得他會一直保持"年輕人"的樣子......

      今年是hide的七週年紀念,有各種活動正在計劃中。4月28日,他的超級精選專輯《KING OF PSYBORG ROCK STAR》也發行了。在訪問I.N.A.以及寫了一些關於這張專輯的稿件時,我提出了一個假設,即"hide是不是嚮往人類和機器結合的生化機器人",然後從他的音樂和視覺方法中進行了驗證,再將其寫入文章中。然後,我突然想起來了!這個故事至今都一直埋藏在記憶深處,我從來沒有把它寫下來過。可能有點聳人聽聞,但...(笑)。

      一天晚上,我們四、五個人像往常一樣無緣無故的聚在一起喝酒。突然,hide說:「我曾經和外星人發生性關係!」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爆炸性言論。我完全不記得當時是怎麼跑到這個話題的。正如我在以前的搖滾日記和漫畫中經常寫的那樣,我們當時經常一起喝酒,但基本上都是同一批人,除了這批人之外,幾乎沒有別的女性。當時的音樂人在巡演時常常會到處玩得很高興,但X的成員非常專心喝酒,幾乎沒有不正當的事情。當時的hide非常愛開玩笑,他的座右銘是"謊言比無聊的真相更好",所以沒有人相信他。當時流行著一種奇怪的遊戲,就是"扭曲各種話題來創造有趣的故事",所以我們只是覺得"hide又為了逗我們說了一些奇怪的事情"。但那一天,我們整夜都在討論這個外星人話題。每個人都在說:「是不是變性人?」,或者「你是不是把普通的女人誤認為外星人了?」,但hide卻拼命堅稱「這是真的!」。他甚至詳細解釋了為什麼會認為那個女人是外星人,但我認為hide只是想說個黃色笑話。

      當我寫《PSYBORG ROCK》的稿件時,我回想起了那件事,hide努力解釋外星人的形像,生動浮現在我的腦海中。當時他講得那麼認真,也許我們應該也認真的聽他說。現在想來,這可能不是無端的錯覺或捏造,而是他獨特的方式來表達某種吸引力。當然,生化機器人和外星人是不同的,但從那時起,他可能一直懷抱著對未來和未知事物的渴望。無論如何,「我和外星人發生性關係」這種話題,真的非常符合hide的風格,對吧?當我想起它時,我獨自笑了好一會兒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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